天命如歌 之 感業寺夢

第一章：感業寺夢

一燈半滅一心明，鐘動風來葉滿庭。若問塵緣何處了，青山不語水無聲。

太宗崩，貞觀二十三年夏。天色陰沉，靈鶴不飛。昭陽殿前，萬花靡盡。武才人削髮入感業寺，法名「曇照」。

寺在長安西北隅，松風如海，僧舍蕭然。曇照衣粗布，持木魚，晨昏禮佛，無語無笑。

昔日宮闈歌舞之音，化作寺鐘餘韻；舊時珠釵玉佩之光，盡在灰燼之間。

夜半，月冷如水。她倚窗而坐，聞遠處犬吠與山鐘相應，心生無名之悲。

佛前青燈，搖影如焰。她凝視良久，忽似見鏡中有影——年少的自己，衣羅帶香，笑對宮門初啟。

她伸手欲觸，那影卻化作塵埃，飄於燈煙之上。

她低語曰：「世事如幻，榮華一息。然我心未滅，天命安在？」

僧尼不語。唯有鐘聲自遠山回蕩，如應無言之問。

是夜，夢生。

夢中階前蓮開，花中現一銅鏡，鏡裡有龍飛鳳舞之氣。她聞一聲長呼，似有人喚：「天下不止男子之天下。」

聲出於雲霄之上，震而不見形。

曇照驚醒，額上冷汗。窗外月沉，一線晨光破霧。

她合掌低誦：「一切有為法，如夢幻泡影。」

然心中卻有微火，如春草暗生，無可抑止。

自此，她常於暮鐘時立於佛塔之下，望天際長安的方向。

僧尼問曰：「師姊何思？」

她微笑答：「思一個未了的夢。」

秋來時，唐高宗李治登基。內使偶至寺中進香，見曇照誦經，驚其風姿不減昔年，回宮奏聞。

是夜，高宗夢見舊日昭陽殿燈影，有女子緩緩而行，香氣如昔。

夢醒，忽念：「若再見之，或可問命於天。」

佛前花落夢還開，

一念無塵卻有哀。

若問心中何處是，

長安城外感業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