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 問天 之問天無聲 葉左肇

第十九章　問天無聲

永樂二十二年冬，北京風雪大作，午門金瓦覆霜，冷光如刃。從榆木川回來的朱棣，臥於乾清宮內，氣若游絲。帳外重重禁軍，不見一人敢語。

宮燈搖曳，燭影斜斜映在御床邊，光線將他枯槁的面龐拉得長而蒼白。他的目光已渙散，卻始終未閉眼。

姚廣孝早已離世，方孝孺早已殉難，鄭和魂歸南海，周綸焚身於火。那些曾為他爭天下、守天下的人，一個個走了。只餘他一人，坐擁天下，卻無人敢與他並肩而立。

他低聲喃語，仿若夢囈：「朕奪這江山，是為大明延世……可如今，朕信的人死了，不信的人也死了，還剩什麼？」

窗外風聲如嘯，一名老宦官顫顫跪於榻前，輕聲問：「陛下可有遺命？」

朱棣緩緩閉目，又張開，望向帳頂，聲音微不可聞：「替朕寫一封家書……給太祖。」

老宦官伏地，聽他低語道：「父皇在上，兒臣不孝，奪姪之國，誅忠之臣，自稱正統。兒臣夜不能寐，夢見您問我：「你坐這江山，可安乎？」……兒臣答不上。」

他咳嗽劇烈，一口血染紅御枕。

「兒臣知錯，知錯了……可世間無路回頭。」

他眼神愈來愈渙散，喉間聲音如風穿枯枝：「天……你可曾聽我……」

無人回答。

風雪穿殿，燈火漸滅。

朱棣終於崩逝，眉頭微蹙，如仍未解一生執念。御醫跪倒痛哭，太監匆匆傳召太子，群臣入宮，號啕一片。

大明帝國的「永樂皇帝」，大戰北元、遷都北京、遣使萬國、修成《永樂大典》的太宗皇帝朱棣，就此駕崩於寂寞長夜。

他留下了一座不朽的皇城，一段輝煌的帝業，也留下了一場無人知曉的問答——

他問天，天不語。

後人於朱棣陵墓前立碑，碑文未題功名，只刻「得而無安」四個字⋯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