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 問天 之入主金陵 葉左肇

第三章：入主金陵

金陵宮城陷落之日，煙火如晝，朱棣立於奉天門前，望著殿宇斷垣，沉默不語。城中火光映出他的鐵甲，半身染血，而目中無喜。

張玉橫刀踏前：「金陵已定，殿下萬勝！」

朱棣卻揮手止之，眼神如寒水冰封：「勝？孤不覺。」

宮中殘兵潰散，後宮火海之中，一具衣著帝袍的焦屍被御林軍抬出，齊泰斷頭於午門，黃子澄伏誅於獄中。方孝孺拒絕為新君起草詔書，罵聲震殿：「你是篡位賊，不配傳國玉璽！」

朱棣怒極，但終未親手殺他，只冷命廷尉：「留其子三日，逐步誅之，叫他知何為逆臣。」

姚廣孝隱身殿後，低聲對朱棣道：「殿下殺齊黃是為清君側，誅方孝孺，是為統人心。但若殺太多讀書人，恐寒士心。」

朱棣淡然道：「讀書人能安天下？孤以鐵騎安宗社，讀書人只會紙上談兵。」

姚廣孝凝視他良久，不再言語。

金陵陷後，國本未穩。朱棣雖以監國自居，實則大權在握，群臣不知當拜何名，朝堂一時雜亂。

三月後，他自奉天殿登基，年號永樂。

登基之日，大雨如注，天色昏沉。百官跪伏於殿前，朱棣身披冕服，沉聲道：

「太祖創業艱辛，建文承統無德。朕掃奸臣、定社稷，今日繼大統，非為己也，為天下也。」

眾臣山呼萬歲，惟獨朱高熾神色黯然，向姚廣孝低聲問道：「父皇真信建文帝已死？」

姚廣孝回眸一笑，無言。

其實早在宮城焚毀當夜，朱棣便派親信翻遍後宮與內府。火場中雖有焦屍，但無足以辨識其身者。幾名宮女暗中供詞，稱帝曾於陷城前夕微服出宮，徑投城西古寺。

朱棣聞之，當夜改妝微服，獨至古寺一探。寺中方丈僅言：「有僧一夜借宿，次日即走，往西南雲貴之地。」

朱棣凝望空庭，問道：「他可有留言？」

方丈嘆道：「他說，此生不負江山，只負天下人。」

朱棣回望寺門，良久無語。歸宮後下令封鎖消息，口諭軍士：「自今日起，若再言‘建文在世’，杖斃不赦。」

永樂元年秋，朱棣密召鄭和入宮。御前無人，他直視鄭和，道：「孤將命你遠行西洋，通貿易，宣國威——但你心中須記：若海角天涯有人藏姓埋名，名曰‘允炆’，孤……要知其安否。」

鄭和跪地領命，眼中微顫。

朱棣轉身，手撫紫禁書案，自語：「他若尚在，孤要見；他若已死，孤也要知，否則……孤怎敢稱帝？」

殿外風起如訴，殿內燭影搖曳。朱棣身影孤立如山，心中無人可問。

只剩那一句，日日在他心中回響：「孤若起兵，是忠是逆？」